“十五五”杂谈系列#总1255 

“最近一个时期以来，有幸参与了不少地方“十五五”规划编制工作的咨询研究。在学习借鉴的同时，也引发了一些深层思考。我把在数地参与分享交流过程中的一些想法，小加整合后发布如下，仅供参考。”

 2025年11月7日成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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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方面我就不在此赘述了。总的感觉是，过往我们的一些习以为常、轻车熟路的做法，到今天似乎都有点“难以为继”了。再不反思其中的不可持续性，下决心改弦更张、另辟蹊径，就很难别开生面，转入创新驱动的高质量发展轨道。

党的十九大报告，做出了我国经济发展由高速度增长，转向高质量发展的阶段性研判。接着带来的一个问题就是，我们在原先高速度增长背景下的一整套发展模式，必须得与时俱进地进行深刻转型。否则我们总是挂在嘴上说的高质量发展，事实上并做不到。而不能切实转入高质量发展的轨道，“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夯实基础、全面发力的关键时期”之目标任务，也就比较难以实现，或事倍功半。只有以发展方式的“实质性转型”为取向，由此推动全方位的弃旧图新、革故鼎新、改革创新，才能达成我们想要实现的规划蓝图和行动纲领。

具体的转型包括哪些方面，我简单想到若干方面，提出供讨论：

一是发展动力由外推向内生转型。现在总是要上级考核推着干，这不行。自上而下的压力太大了，难免会说假话，“报喜不报忧”；要不就干脆“躺平”，“出工不出力”；还有就是风险偏好，“上班不担责”。“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变成了“小心翼翼为自己‘避责’”。

改革开放那时候我们是怎么发展起来的，不就是“松绑、放权、搞活”六个字嘛！不就是有一批种田的农民“洗脚上岸”，靠“四千精神”干出来的嘛！不就是浙江的党政领导干部中，出了一批像沈祖伦、袁芳烈、谢高华那样有作为、敢担当的好干部嘛！高质量发展还是要把老百姓追求美好生活的内生动力，自下而上地给激活出来，调动起来，那样才能持久地解决好发展的动力问题。

二是发展路径由“量化”向创新转型。经济起飞时期，大家拼的是土地、廉价劳动力和生态环境，谁的成本低、价格低；谁的心思活、路子野；谁敢铺摊子、上规模，谁就赚钱谁就发。但现在为什么办企业这么难了，是有营商环境的问题，但无可否认，当家菜要换盘子了：您产品上没点创新、技术上没点诀窍、模式上没点花头，您再辛苦也做不大啊！作为个体户或小作坊，你死守传统工艺和诚信商誉，或者还可以维持，但企业一大，就难以为继了。高质量发展还是要靠科技创新的引领和支撑，走好创新驱动发展的路子。您要不有点起码的科技含金量，要不就放下身段，嵌入或被吸纳进入人家的科技创新链和产业生态圈里，否则企业势必度日如年，江河日下。

三是发展重心由投资向消费转型。一开始，投资是我们发展的主引擎。各级政府刺激经济的章法很简单，也很纯熟，那就是征土地、上项目、搞建设。从基础设施“铁公机”，到大大小小的房地产；从城市的“美化绿化亮化”，到“新农村建设”；从工业园区到标准厂房，反正有了“土地财政”“以地生财”的戏码，好像局面就一直可以撑下去。到后来，甚至演变成了这世上的事情，就是大把花钱、只管借钱却无须赚钱。“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朝臣子一身债”。老话讲了：“虱多不痒，债多不愁！”政府不但大量拖欠企业的工程款没有及时偿还，有的还想出了动用公检法等强力机关的手段，实施“远洋捕捞”式的趋利性执法，由欠钱转为公然的“抢钱”了。浙商的经营状况普遍好于其他地方，手里多少有几个“铜板”，因而成了“唐僧肉”，被围猎的对象最多、数额也最大。

面对经济下行的压力，国家宏观政策扩大印钞和发债的规模，确有一定必要。但也必须清醒地认识到，仅应限于短期应急或反周期调节的需要，目的是为了“让向前骑行的自行车不至于倒下”。但经济刺激政策必须要有节制。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总也走不出“印钱创造需求、债务驱动投资”的老路，前景委实堪忧。巨额债务势必反噬发展，最终难逃“增长陷阱”。

扩大需求我以为应以扩大内需优先；扩大内需，应以扩大消费需求优先；扩大消费需求，又应以扩大居民服务消费需求优先。政府开销的扩大，一定要和“买制度”“利长远”相结合，譬如着眼于削减教育、医疗、住房、养老等所谓“四座大山”，而对于公共服务、社会保障制度实行的拾遗补缺、“填平补齐”。老百姓收入增长和民生改善拉动的经济增长，是经济可持续发展的必由之路。不然国内的“内卷式”竞争没完没了，在国际上也难免不被人家诟病和排斥。高质量发展还是要把重心，切实转移到扩大消费特别是居民的消费上来。

四是产业结构由产品向服务转型。国家发展要以实体经济或谓实业为根基，但领会中央精神一定要闹明白两个问题：第一，什么才是实体经济和实业？第二，我们需要的是什么样的实体经济和实业？制造是实业，建筑业是不是？工业是实业，服务业是不是？商贸交通是实业，金融信息是不是？我觉得对此很多人并没有想清楚，总是表面化狭隘地直接将制造业和实体经济画等号，又误以为国家发展的根基“仅此而已”。这是对实体经济最要不得的误读。

 当年（2016）宗庆后对马云在云栖大会上讲的“五新（新零售、新制造、新技术、新金融、新能源）”很不以为然，在央视访谈中脱口而出：“除了新技术，其他都是胡说八道”。我当时就在浙报上发表“关键在于挤泡沫”一文，力陈问题的要害在于各个业态所提供的供给，是否满足真实的市场需求——为实体经济正常高效运转服务的金融和信息业，同样也是实业，也是实体经济。其超出有效需求的包括内部自我循环的“泡沫”，才是人们批评的“虚拟经济”。可不能为了倒洗澡水，把孩子倒掉了都还不知道。再实不过的制造业，如果其产品无人购买，积压在仓库里卖不掉，或者只能靠跳楼价、靠“内卷式”竞争才勉强维持，那这样的制造也是“虚头巴脑的泡沫”！

中国上了人均GDP1.4万美金的台阶，也算是进入了高收入经济体的行列，但还在现代化发达国家的圈子之外。这时的产业结构，由“二三一”向“三二一”跃迁是必然规律。有些我们误以为还是制造业即第二产业的内容，其实已经应该算在服务业的篮子里了，但人们的习惯性思维还改不掉。就像今天我们看发展，总觉得那是土地、劳动，顶多加上资本等传统要素所作出的贡献。但时代的发展已经明白昭示我们，虽然这些要素很实在、很重要，不可或缺，但越往后去，真正赚钱和增强竞争力的源泉，将更多来自于知识、技术、管理和数据等创新性要素的合理集聚和优化配置。

这个话不是我说的，是党中央多个全会的《决定》中说的，也是“十五五”规划的主要目标之一：“全要素生产率稳步提升”。这里的“全要素生产率（FTP）”，不是顾名思义、望文生义泛指的全部生产要素叠加和汇总在一起创造的生产率，而是特指那些创新性要素所创造的生产率，也即全部要素扣除了土地、劳动和资本等传统要素以外的“（索洛）剩余”所创造的生产率,这可千万不要搞错了。

高质量发展下的现代化产业体系，必定是遵循“智能化、绿色化和融合化”的发展方向。而无论“传统产业的优化提升”，“新兴和未来产业的培育壮大”，都是和“服务业的优质高效发展”密不可分、相辅相成的。我国的制造业要增强竞争力，着力点不再是简单的扩大生产规模也即平面扩张，而是大力发展研发设计和品牌营销等生产性服务业，由此大幅提升精工制造水平和整体高端品质。

五是赋能增值由机电向数智转型。人们常说的“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有人理解为“东升西降”，“我们一天天好起来，敌人一天天烂下去。”我觉得变化是有的，趋势是看得见的，但要把它理解为已然“东强西弱”了，恐怕还为时过早。就像科技竞赛，个别领域或者说越来越多的领域，我们和以美国为首的西方集团的并跑甚至是领跑的情况，确实是多起来了。但就整体而言，形成“西强东弱”的格局，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这不是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清醒客观，实事求是。

大变局的“变”，我认为最根本的还是新一轮的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机电”是机械化和电气化的合一，机械化是工业革命之初以瓦特发明蒸汽机为代表的新质生产力，电气化是十九世纪以法拉第发明发电机为代表的新质生产力。列宁当年提出了一个著名的论断，说共产主义就是“苏维埃+电气化”。其中电气化就是当时的新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苏维埃是音译，就是苏联的社会主义制度。但现在中国要实现的中国式现代化，一定意义上就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信息化”，或者叫“社会主义+数智化” 。中美的战略竞争，最后胜负手看什么？还是要看谁能创造出更高的劳动生产率，或谓全要素生产率谁提升得更快。生产率是做蛋糕的本事，您做的比对手快，还做得比人家好，整体上就能比别人富；再加上您有共同富裕的价值取向和相应的分配制度，那您的社会就更为安定团结。既富裕又比较公平，那您就能在大变局中高人一筹，胜出一局了。

不是传统的实业没用了，而是没有通过最先进的数字信息科技改造、加持和赋能的传统产业，将会丧失自己的生存空间和发展的竞争力。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选手，在比赛中必定会输给一个反应灵敏、身手矫健的对手。这个对手，就是智能制造、智能服务、智能城市等一切成功实现数智化转型的主体。我欣喜的看到，“十五五”《建议》越来越多地使用“数智化（多达五次）”的术语，这还是我多年之前就刻意强调过的。

汉语是单字表意的文字。“数”表示数字信息科技，“智”表示这一科技在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各个领域广泛而深刻的赋能增值应用。毛主席说，“精通（马克思主义）的目的全在于应用”。小平同志说：“不用，半点马克思主义也没有”。所以，把写字的“字”，刻意改成智能的“智”，是有深意的，是体现了学以致用、知行合一的思维逻辑。

六是“天人合一”由灰色向绿色转型。人和自然、和环境关系的处理，体现在发展方式上就有黑色、灰色和绿色的不同。绿色就是节约资源要素、保护生态环境，实现可持续发展。

人类社会所有的发展，话说得“糙”一点均始于“太岁（地球）头上动土”。从罗马俱乐部到联合国环发大会，从《增长的极限》到《21世纪议程》，从《京都议定书》到《巴黎气候协议》，从“两山”理念到美丽中国再到双碳达标……，绿色发展应当成为中国式现代化的鲜明底色。要协同推进降碳、减污、扩绿、增长，加快发展的全面绿色转型，筑牢生态安全屏障，增强绿色发展动能。

七是国际关系由竞争向竞合转型。当今国际地缘政治已出现重大带有根本性意义的变化。美国将我视为最大的战略竞争对手，原有的国际体系正日益瓦解。但和平与发展，仍然是当今世界的主题，我们还是要坚持走和平发展的道路，也无意去改变二战以后形成的基本国际秩序。努力争取一个更长时间、更为稳健的和平发展外部环境，集中精力把我国发展的质量搞上去，把老百姓生活的水平搞上去，仍然是我国外交和国防的头等大事、重中之重。坚持开放合作、互利共赢是中国式现代化的必然要求。我们还是要稳步扩大制度型开放，以开放促改革促发展，与世界各国共享机遇、共同发展。

八是国家治理由权力向法治转型。习总书记曾提出要营造“稳定公开透明、可预期的营商环境”。好的营商环境体现在贸易和投资的 “自由化、便利化”，或谓“市场化、法治化、国际化”。我把坚持“市场化改革+制度型开放+包容性发展”，也理解为是打造好的营商环境。然而，当前对营商环境影响最大的问题是什么？是凡事行政化；是政策多变、合成谬误；是听风就是雨，唯上唯书不唯实；是一刀切、运动式；是形式主义、官僚主义；是烦琐哲学、帽子牌子满天飞。文山会海和过度考核，也已成了一种新的“公害”。还是要树立法治的最高权威，力戒人治大于法治的“陈渣泛起”，坚持全面依法治国，协同推进科学立法、严格执法、公正司法、全民守法。

记得当年自己所直接参与的省域“十二五”规划《纲要》，曾极为突出转型发展的重要和紧迫。不但在开头部分强调“加快推进经济转型、社会转型和政府转型，以创新促转型，以转型促发展，努力开创具有浙江特点的科学发展新局面。”最后还不忘首尾呼应，再重申一遍：“‘十二五’规划是坚持科学发展、推进转型发展的重要规划”。

但在整体发展态势尚且大路朝天、一马平川、顺风顺水之时，那种对于转型发展的鼓呼，其实并没有太大的针对性，也很难引发人们的关注和思考。但现在情况不同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下的高度不确定性，传统发展模式明摆着的不可持续性，这些年来因为转型发展迟滞所带来的日见突出的被动性，已将未来五年的发展重心昭然若揭。

不是说创新驱动发展的战略提出得晚了，包括高质量发展的首要任务，以及新质生产力摆在更加突出地位的要求，提得都非常具有前瞻性和引领性。但是实际工作的推进，却算不上得力和到位。高科技和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发展，包括军工科研和生产，亮点多多，异彩纷呈，但就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的总体而言，就企业、个人和社会认知及行为的自觉而言，传统发展模式运行的惯性还未能有效改变，结构性改革的实质性进展还乏善可陈，“十五五”已然到了一个非有大转型而不足以有效应对困境、赢取战略主动的关口。

我讲这些，集中在一个理念的转变和重视上。什么叫“高质量发展”，党的十九届六中全会已经给了我们权威的答案，那就是贯彻和落实新发展理念的发展。由此看来，理念很重要，及时更新、正确转变更重要，因为它是一个涉及灵魂、涉及价值观和指挥棒的问题。拉拉杂杂说了这些话，只是为了更好地理解和把握“十五五”规划《建议》的精神，从而更自觉、更高效地执行好“十五五”规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