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亭：产业发展的行政化取向要不得-刘亭的财新博客-财新网

　　【题记】政府对市场要有敬畏之心、谦卑之情。政府若想“更好发挥作用”，还是要在真心实意承认“市场对资源配置起决定性作用”的前提之下。政府要有作为，一定要坚持“管办分离”的原则，变直接下场踢球，为制定规则和维护秩序。企业和行业协会能干的事，政府不要老是按捺不住地要去干预和包办。和教育、科研等领域的行政化取向不可取一样，产业发展中的行政化取向也是万万要不得的！

　　【正文】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下，特朗普政府对我科技创新和产业发展的围堵和打压，可以说得上是赤膊上阵、气急败坏了。尤其是对华为这样的科技型企业，更是采取了“定点清除”的极端手段，谓之“图穷匕见、穷凶极恶”也不过分。中央见微知著、深谋远虑，推出了“坚持创新在我国现代化建设全局中的核心地位”“强化国家战略科技力量”“推进产业基础高级化、产业链现代化”等一系列重大战略举措，全国上下也都在全力推进之中。

　　但是在此过程中，也出现了一些值得关注的倾向。那就是在强调某项工作必要性的同时，一定程度上忽视了其固有的规律性；在强调某种重要性的同时，忽视了其一定的科学性；在强调某种紧迫性的同时，忽视了其一定的艰巨性。也因而在实际工作中，产生了某种急于求成、过度行政化的趋势：譬如政府编制极其细分和专业的产业发展规划，设立众多事业编制的科技创新和产业服务机构，甚至推出（产业链）“链长制”并由地方党委和政府的负责人出任“链长”，如此等等。

　　重视和力推都是好的，非如此不能将中央的大政方针贯彻下去、落实到位。但我们看到的，通常做法也就是“三板斧”。首开第一斧是开会、发文、培训；接着第二斧是视察、讲话、宣传；最后第三斧是检查、考核、奖惩。“三板斧”对不对呢？对的，没有什么毛病。因为这世界上的大小事务都是这么干的。但好不好呢？似乎并不好。一般讲到形式主义和官僚主义，最为人诟病的表现，恰恰就是这“三板斧”。

　　那么毛病出在哪里呢？出在您的“三板斧”，是简单生硬的死记傻背，是有形无神的照搬照抄；是千篇一律的 “统一口径”，是了无新意的鹦鹉学舌。一句话，是理论脱离实际的主观主义，是天线不接地气的本本主义，是我党思想理论上最忌讳、最要不得的“反实事求是”。

　　既然高层强调科技创新和产业链现代化的重要了，那我们地方上就要加强加强再加强、狠抓狠抓再狠抓啊！所以有必要普遍设立科技创新的实验室、研究院、孵化器，产业发展的服务平台、产业园区、技术推广中心、检测中心；如此还觉得不够“实操化”，于是再推出产业联盟、产业链群、链长制，等等。

　　似乎这样也对。因为我早就说过，咱干事的人，一定要想明白一组紧密相关但又必须区分的概念：认知、科学、技术、产业、经济和管理。

　　人是“万物之灵”，对外部世界有强大的认知能力；但单纯的认知不等于科学，体系化的认知才是科学。科学对事物演进的规律有深邃的把握；但单纯的科学不等于技术，工具化的科学才是技术。技术对人类改造世界提供了决定性的力量；但单纯的技术不等于产业，规模化应用的技术才是产业。产业对创造财富有基础性的作用；但单纯的产业不是经济，商业化（营利性）的产业才是经济。企业的管理具有微观的意义，而只有对整体经济的宏观管理，才具有全局和长远的意义。

　　或许是因为把这个链条搞清楚了，人们才意识到人类发展和社会进步，其实都与主体性的人有关。这其中包括普通劳动者、科学家、工程师、职业经理人、企业家、官员，等等。在所有这些人中，设若想要很好地产生一种有机化的正向联系，“高高在上”的官员显然是最重要的。因为他们可以更多地动员和组织社会化的资源（包括必要时动用强力手段），在人类能力可及的范围内，最大化合理地配置资源、创造效益。这也是计划经济具有极大合理性的一条理由。

　　但是，老话说“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萧何是刘邦和西汉的大能人、大功臣，极为聪明、功绩显赫。但把宝都压在他的身上，恐怕也是要闯祸的。尤其是在科学技术还没有能力全面高效地解决各环节“信息不对称”问题之前，计划经济模式基于信息不充分、不完全的现实基础，更无法否认其流于空想的致命缺陷。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说的也是一个人再高明，也不可能是一生一世的完人。

　　那么，除了作为官员的那一群“高人”之外，还有什么高出一尺的妖魔或高出一丈的道长呢？有的。在现实经济生活中，那就是“一只看不见的手——市场”。市场通过亿万次交易的撮合和信息的传播，会发现所有上述环节的价值所在，并促成相应渗透和融合的增值过程。这既包括从起点出发的认知，也包括到某种终点的管理，是全过程、全链条的。

　　或许正是基于上述想法吧，中共十九届中央委员、全国政协经济委员会副主任、工业和信息化部原部长苗圩先生，在正在召开的“两会”上，发出了一声振聋发聩的呐喊：“制约我国制造业高质量发展的问题很多，但最根本的还是市场化改革不到位。” 为此“必须坚持目标引领和问题导向，加大改革力度，加快健全完善有利于制造业高质量发展的体制机制，增强发展的内生性动力与活力。”

　　的确如此，光有照搬照抄的“规定动作，”而无联系实际的“自选动作，”这体操比赛还能看吗？参与体操竞技的主体是生龙活虎的运动员，而不是老气横秋的裁判员，更不是什么一本正经的确立和规范裁判规则和争议的技术委员会（理应各就其位，各履其职）。真的想明白了这个道理，我们还会几十个地去批复什么产业发展规划吗？还会去一股脑儿地成立什么事业编制的科创和技术中心吗？还会去争先恐后地谋划什么县委书记或市长出任链长的链长制吗？

　　政府对市场要有敬畏之心、谦卑之情。政府若想“更好发挥作用”，还是要在真心实意承认“市场对资源配置起决定性作用”的前提之下。政府要有作为，一定要坚持“管办分离”的原则，变直接下场踢球，为制定规则和维护秩序。企业和行业协会能干的事，政府不要老是按捺不住地要去干预和包办。和教育、科研等领域的行政化取向不可取一样，产业发展中的行政化取向也是万万要不得的！

2021年3月8日成稿

话题：